是风控部的同事,说李经理让他带话来,因为要载设备和资料回去,公司开来的三辆车都已经满了,问黎棠打算跟哪辆车,好叫其他同事让出一个位置。
黎棠说:“不用了,你们先走,我打车回公司。”
此时裴浩也探身进来,看见屋里的两人眉梢一挑,些许诧异。
“我们这里还有空座。”他邀请道,“黎总不嫌弃的话,不妨让我们捎您一程。”
当着大家的面,黎棠怎么能说嫌弃。
只好撑起得体的微笑,跟随ROJA的一行人前往校外的停车点。
ROJA总共来了四个人,裴浩,孙宇翔和另外一个人负责扛机器人。黎棠想上去帮忙,孙宇翔道:“咱们几个扛惯了这台设备,多一个人就不平衡了。”
黎棠只好退下,和蒋楼落在后面,用目光默默护送比人还金贵的机器。
ROJA开了两辆车来,其中一辆是专门放设备的商务车。他们把机器人运上座椅放倒的后座,盖上篷布,做好防护,裴浩绕行至驾驶座,拉开车门,道了句:“那我们先走一步。”
另外两个人也跟上车去,利索地甩上车门。没等黎棠向他们挥手道别,商务车就发动起来,扬长而去。
一直到那车拐弯,消失在道路尽头,黎棠才反应过来:“……不是说还有空座?”
身旁的蒋楼看向旁边的一辆SUV,说:“我们有两辆车。”
黎棠愣了一下:“我还没考驾照。”
回国四个月,一直在忙公司的事,住处离公司又近,实在没时间,也没必要学驾照。
蒋楼便绕行到车子的另一边,为他拉开副驾车门:“我来开。”
坐在陌生的车上,看一眼驾驶座正专心开车的蒋楼,黎棠有一种“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”的茫然。
察觉到他的视线,蒋楼目视前方:“放心,我有驾照。”
黎棠噎了一下,心说我也没怀疑你无证驾驶。
他只是忍不住想,七年,两千五百多天,时间如白驹过隙,斗转星移,足以发生太多事情。
足以让原本亲密的两个人形同陌路,对彼此不再熟悉。
可还是会好奇,驾照是什么时候考的,提前完成学业的话,不是应该很忙吗?
当交换生这么好的机会,为什么要去英国,而不是IT方面走在世界前沿的美国?
这些年还在打拳吗,身上是否还总是带着伤痕?已经把妈妈还给你了,为什么你好像还是孤身一人?
车刚开出大学城,黎棠接到李子初的电话。
“你跟ROJA的车走了?”
李子初嗓门吊得高,黎棠赶紧捂了捂话筒,侧过身:“不是说咱们的车上没空位吗。”
“那你也别跟他们的车走啊,不怕被带到监控死角杀掉吗?”
“……”黎棠一惊,“你别胡说八道。”
大概是意识到蒋楼在旁边,李子初稍微收敛了音量,出言却依然直接:“区区六年,你就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对你的了?”
黎棠小声提醒:“七年……”
“我管他六七八九十年,当年他接近你就抱有目的,他骗了你,把你弄得那么惨,你都忘了吗?”
黎棠干咽一口空气:“你现在一个人吗?先别说了……”
李子初停不下来,机关枪似的的输出:“谁知道他这会儿接近你又在打什么算盘,你也真敢,真敢给他的公司融资?我们喊你一声黎总,你就真是当自己是霸道总裁,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,无往不利?跟他比你还嫩着呢,他有多阴险狡诈你没领教过吗,你这么笨的人怎么算计得过他?还不听劝,到时候自杀上吊寻死觅活的还不是你?”
早就领教过李子初的牙尖嘴利,但自重逢以来,李子初一直把他当弟弟照顾,唯恐他想不开似的,言语措辞都避免过于犀利。因此憋了太久,这会儿又实在气不过,一爆发就爆了个大的。
黎棠嘴唇动了动,一时说不出话。
他有种被扯开遮羞布的惶惑,那些他拼命遮掩的过去,竭力粉饰的太平,好像被李子初的几句话就轻易击垮。
此刻才惊觉,其实那些回忆,挖开美丽的外皮,内里都坏掉了。
坏到流出脓血,反复结痂,被提及时的痛仿佛是撒下盐粒,再用刀刺穿,伸进皮肉里翻搅。
坏到连周围的好肉都被感染腐败,散发出阵阵恶臭。
他怎么能忘了,那些看似美好的回忆,都是假的,都是蒋楼为了让他沉沦而设下的局。